叶嘉莹讲 宋文彬整理
我们读诗的时候要注意顿挫,张继这首诗“月落-乌啼-霜满天”是二、二、三的停顿。所谓顿挫,就是你读诗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停一下,换一口气。“月落-乌啼-霜满天”一句是一个非常好的例证,为什么呢?“月”是名词,“落”是动词;“乌”是名词,“啼”是动词;“霜”是名词,“满天”,相当于动词的性质,所以在文法上也是应该这样停顿的。
在诗句里面一般说起来都是这样的停顿,这种顿挫,在诗句里面一般是与文法相合的。“月落-乌啼-霜满天”它的停顿是二、二、三,它的文法的结构也恰好是二、二、三。那么,都是这样子吗?也不一定。我说过,天下什么事情都有例外,所以你不要看到例外的事情就大惊小怪。有的时候,诗句的顿挫与文法是不相合的。我们现在要举一个例证,是宋朝欧阳修的诗句,欧阳修是宋朝的古文大家,他曾经写过两句诗,“黄栗留鸣桑葚美,紫樱桃熟麦风凉”(《再至汝阴三绝》)。按照文法说起来,“黄栗留”是一个名词,是鸟的名字,是黄莺的别名;“鸣”是动词;“桑葚”是一个名词,是桑树结的果实。这句诗的顿挫与文法就无法相合。
像“月落-乌啼-霜满天”这样的诗句,顿挫与文法相合,没有问题。那么不相合的时候怎么办呢?你按照文法来念“黄鹂留-鸣-桑葚-美”,这样不像是在念诗呀。诗的韵律,七言的句子一般是二、二、三的停顿,所以这句在文法上虽然是“黄鹂留”为一个单位,可是念起来还应该是“黄鹂-留鸣-桑葚美”。你要是连着下句一起读,就更知道这个停顿是很重要的了。这两句诗在文法上应该是“黄鹂留”“紫樱桃”连起来,可是我们念的时候是“黄鹂-留鸣-桑葚美,紫樱-桃熟-麦风凉”。在文法和顿挫不相合的时候,解释诗句的时候是按照文法,吟诵的时候则是按照诗的顿挫的韵律,而不需要管它的文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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